剑未佩妥,已入江湖

不太会讲故事,跟你们说个我的熟人吧。

小波是我此生至此认识的最久的一个人,但是我们的交集并不多,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只好说互相是熟人吧。

从小到大,我跟小波总是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听话程度、学习成绩、打游戏的水平总是差不多,谁也比不下去谁。十分意外的是我们并未成为彼此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想起来简直不科学。

我总觉得我们这辈人有个特点,就是无论什么都能接受。小时候有人哪个破相机在面前都要使尽浑身解数摆出扭曲而戏剧化的造型,现在看见有人拿起手机要拍自己首先发生的生理反应就是朝镜头竖起中指。沐浴着义务教育的光辉的时候,明明电视里看见有男女接吻的镜头都要闭上眼睛,现在哪怕光天化日看见两个基佬在墙角互插也最多骂句我操。

我跟小波说我这个理论的时候,小波一脸鄙夷地表示自己跟我不一样,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对于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搞基的事情,一时间还是接受不了的。我心想你他妈高中午休说梦话都想3P,你们家是个什么传统。完了小波在我思索如何反驳他的时候,又加上了一句“如果是两个女同的话,我觉得还可以考虑”。我当即放弃思考,直接开口骂:“你传你妈逼统!”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我到现在还记得和小波的那次长谈。

南方潮湿的夏天很不舒服,整个湖南的气温和湿度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一颗裹在牛仔裤中的睾丸,以至于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我终于失去了一切动力,整天除了在驾校跟教练抽烟扯淡,就把自己锁在房里看看书同时用电风扇对着两腿之间狂吹。

小波跟我报了同一家驾校,他觉得这叫命运选中了我们。可是我觉得吧,命运只选中了他,而我明显是被我爸妈硬推给命运的,因为在我的价值观中傻逼才会愿意在这种天气跟三四个素不相识的大叔大妈挤在一辆不开空调的破旧捷达车里。

然而于此同时,在我的价值观中,小波绝不是一个傻逼。这让我十分困惑,为什么这个在初一毛都还没长齐的时候就会写”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给班上漂亮女生的犀利男子会热衷于这种事情。直到有一天我们两组的教练相约下班一起喝酒,我他妈才知道妈逼不是每辆捷达车上挤着的都是大叔大妈。

当时我们的教练很牛逼,竟然约在了中午喝酒,然后下午还要继续教我们开车。我觉得十分不靠谱,小波不以为然。你问我为什么小波不以为然,因为那个逼他自己也去喝了。

我说这酒后驾车总是不太好吧?

小波喝了点儿酒满面通红,从丹田发出一个奇怪的男中音说:”你不懂,汉族人的法律那是约束汉族的,咱们这儿是少数民族自治,我们苗族开车,喝完酒路比较宽敞。再说了,咱们这是驾校的车,撞了不是正常吗?“

我反驳到我们土家族开车,喝完酒河比较宽敞,一高兴就爱往河里开。车是驾校的车,命是自己的命啊。

小波无奈的摇摇头说,我们文科生,不求青史留名、功名富贵,当仗剑行天涯,大梦似长歌。

我当即就觉得完了今儿下午开车肯定得出事儿,因为小波这逼,明明是个理科生。

我的家乡民风十分彪悍,两个教练一起喝了得有快2斤白酒,下午仍然正常上岗,拖着一车子马路杀手,里面有一半还他妈是亚裔血腥女司机,少于平常时间5分钟从喝酒的地方开到了驾校。而小波则是一个苗族奇行种,喝了半瓶啤酒之后,一整个下午都死死靠在他们车上一个漂亮妹子的身上,死活不起来。

到了大学社团聚餐的时候,看到各种部长、主席争着抢着灌啤酒,喝完就往最漂亮的那个学妹身上倒,我恍然大悟小波在泡妞的路上一直领先了我二十年。

那个夏天的末端,被小波装醉吃豆腐的那个漂亮妹子变成了他的女朋友。

我不知道小波到底是怎么追到她的,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妹子的时候,就自惭形秽的不敢直视她的双眼超过三秒钟。小波在我眼里,跟我长得差不多难看,差不多高,差不多穷,决计是不应该拥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的。不过小波说他会弹吉他、会画画、会唱歌、还会。。。操,老子不想说了。。。

小波有了他的漂亮女朋友之后我们就很少交流了,一方面他们两人需要更多的时间一起厮混,另一方面我实在是见不得那么好的姑娘就跟了小波。这一点很奇怪,因为不管初中还是高中,最漂亮的女生总是跟学校里知名的小混混在一起,堕胎、开除,我并不为她们感到惋惜,也并不嫉妒那些混混,可偏偏就是这个一直都跟我差不多的小波,有了漂亮女朋友之后,我的内心开始汹涌澎湃,用我现在的词汇来说就是”绝逼不能忍“。

再次和小波联系就是2012年的五月份了,一天晚上忽然接到他的电话。十分不符合一个少数民族奇行种的设定,他拉着我聊了半宿这个星球上最狗血的故事。

那是我又一次听到那个奇怪的男中音,在小波诉说了大段大段关于他俩互相拉扯、撕裂,却又沉浸其中、乐此不疲的平凡青年爱情故事之后,他问我,其实你也喜欢她吧,你觉得她怎么样?

那个问题借着电话,带着酒气,一针针刺在我的每一个毛孔上,我在一瞬之间满身出汗,就像一个被搜出赃物的小偷。

我避重就轻地说我觉得她还不错。小波苦笑了一下,嗯,是不错。然后挂掉了电话。

后来,我通过高中同学知道了另一些小波的事情。比如他会只为看一眼西湖一个人杀去杭州,坐在西湖边上看着湖水抽完半包烟再踏上回程的绿皮车;比如他一直坚持在某个不加任何标签的博客上写诗,偶尔也上传几张不错的照片,只是从来不在诗里贴照片也不在照片描述中写什么东西;比如他卖掉了自己的吉他和藏书,凑够了钱带着两张票一个人去了那支他和她都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

可我永远无法知道的是,在他独自一人守着西湖的时候,有没有唱起那首”那一天,那一夜,从我的故事里走远“的歌,以及他到底有没有为她写过那句”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自那通电话之后,我再也没同小波有过任何联系。我觉得我俩的关系就像他所说的世间万事,反正也都是怀疑,最终也必步于原谅。

我看到小波最近的一个签名说:剑未配妥,我们却已身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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